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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着对休闲的追求。然而,在现代社会中,休闲却被“污名化”了。长期以来,“劳动至上”的思想一直在对人们“洗脑”,休闲也被很多人认为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表现。前段时间,看到一个新闻报道,佛山三水区南山镇专门发文公示“躺平休闲”人员名单,将休闲与懒惰直接划等号,可见对“休闲”的误会之深。

今天,我们需要重新审视休闲,甚至更加大胆一点,站在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视角来审视休闲。简单说,文明是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的集合。从地域划分来看,文明可以分为华夏文明、欧洲文明、美洲文明等;从社会制度划分来看,文明可以分为奴隶社会文明、封建社会文明、资本主义文明等;从对终极价值追求划分来看,雅思贝尔斯提出了轴心文明的概念,主要包括希伯来宗教、古希腊求知理性、印度宗教、中国儒家等文明;从生产视角划分来看,文明则可以划分为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后工业文明等。那怎么看待休闲文明呢,休闲文明可以从生产的视角去审视它,但其实它又不限于生产,可以超越生产,这就需要用新的视角来看休闲。

一、休闲文明的起源

休闲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具有其独特的起源和发展过程。篡改卢梭的一句名言,可以说,“人人生而休闲,却无往不在异化劳动之中”。我们从小受到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就是“劳动创造了人”,但我们对人类真正的起源只是一种推测,我们并不知道人类最早的祖先是生产多一些还是休闲多一些;甚至也很难评估在人最终成为万物之灵的过程中,生产的作用大一些还是休闲的作用大一些。当然这里说的“休闲”并非是完全的无所事事,而是包含人类祖先非生存性的创造,这种创造可能是自由状态下的“游戏”,也可能是各种岩画等艺术创作。休闲可能是我们人生下来的最初的状态,我们的小孩子最初肯定是不会去从事生产意义上的“劳动”,看看约翰.赫伊津哈的名作《游戏的人》,就能理解休闲状态下的“游戏”对人的重要意义。

在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人类简史》这本书和其他一些资料中可以发现:尽管现今人类所知远超过远古人类,但在个人层面上,远古的采集者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具备多样知识和技能的人类。有证据显示,自从采集时代以来,智人的脑容量其实是逐渐减少的;而狩猎采集的生活方式依地区、季节有所不同,但整体而言,比起后来的农夫、牧羊人、工人或上班族,他们的生活似乎要来得更舒适,也更有意义。在现代的富裕社会,平均每周的工时是40-45小时,发展中国家则是60甚至80小时;但是如果是狩猎采集者,就算住在最贫瘠的地区,平均每周也只需要工作35-45小时;他们大概只需要每三天打猎一次,每天采集3-6小时。一般时期,这样就足以养活整个部落了。这样的采集经济,能让大多数人都过着比在农业或工业社会中更有趣的生活。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休闲在人类文明的起源之初就是人类群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二、休闲文明的没落

诚然,劳动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但对劳动又岂可一概而论。劳动可以有生存性劳动和非生存性劳动的区别,而休闲其实并不排斥劳动,而是与生存性劳动对立;劳动还有强制劳动和自由劳动的区别,休闲与之对立的是强制劳动;同样,这里面还有马克思对私有制批判时用到的“异化劳动”的概念,休闲对异化劳动当然是否定的。回顾人类的历史,很可能的情况是:我们人类祖先最早生活的状态是以休闲为主,辅之以必要的生存性劳动;之后休闲开始没落,被劳动完全压倒,休闲时间被极度压缩;到资本主义社会之后,资本家发现只是生产没人消费也不行,资本主义需要为新生产的商品寻找市场,这就需要给劳动者必要的休闲时间去消费,此外,为了维持劳动者自身的简单再生产,也是需要从生产中让渡一点闲暇时间出来,但是这种休闲不过是资本主义生产至上理念下的一种附庸而已。

之所以造成休闲文明的没落,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私有制的产生推动了生产至上观念的形成。在原始社会的时候,其实是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没有私有制。随着私有制的产生,扮演剥削者的统治阶级开始大量占有劳动成果,去维持少部分人的奢华生活,这就逼使劳动者压缩休闲的时间,为统治者生产更多的东西。二是传统社会时期战乱不断,供不应求,恢复和发展生产成为主旋律。在生产力不发达的背景下,无论是维持更多人的生存,还是储备战争的物资,都需要不停的生产。三是围绕生产至上论形成的社会科学理论及氛围。比如马克思.韦伯有本着作叫《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其核心思想就是说新教的理论强调,信徒只有通过不断的劳动,才能彰显上帝的荣光,才能得到上帝的恩宠。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对经济人的假设,很大程度上也包含了生产至上的内容。当然,生产是重要的,但任何事情不能极端化,这就是说生产至上本身是需要反思的。四是由生产至上理念催生的一整套价值体系、商业模式、认识体系和思维体系以及社会运作体系。这是在这样的重重包裹之下,“生产至上”似乎变得理所当然,休闲似乎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五是竞争主导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也在这一过程中得到了强化。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就是“落后就要挨打”,那怎么解决落后的问题,就是要生产出坚船利炮让国家强大起来。尽管经过多年发展,中国已经成为第二大经济体,但是严复翻译赫胥黎《天演论》的思维依然影响着国人。所以,生产压倒休闲也成了主流的认识。

1930年,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在《未来的经济学前景》中预言说,“如果我们选择致力于非经济目标的话,那么每周15小时的工作时间就可以满足一个社会的需求……”尽管凯恩斯做出了天才的预言,但我们发现今天并非如此,工作压倒休闲依然是主流。何以如此,这是因为我们整个进化史已经使我们形成了为生存而斗争的本能和习惯。其实人类真正永久性的问题是如何利用解除了经济忧患之后的自由问题,或者说,是如何休闲以便使自己“理智地、舒适地和更好地生活”。这一目标其实与我们共产党人为人类创造更大幸福的使命是不谋而合的。

三、休闲文明的复苏

尽管在人类发展的漫长历史中,休闲文明没落了。但是进入到21世纪,我们依稀又看到了休闲文明复苏的曙光。其实休闲文明的复苏具有客观和主观的必然性,而已传统以生产至上的文明模式也已经到了必须反思和修正的时候。何以如此,第一,整体而言,人类社会已经从短缺走向过剩,社会需求总体饱和。当然世界上还有饥荒,但我们必须说,我们人类已经从整体上告别了短缺。其实现在更大问题可能不是因为饥荒,而是新的“富贵病”,全世界每年因为肥胖等原因造成的死亡远比饥荒更多。所以我们要反思是否还要不停的生产出更多我们可能用不上或者用不了那么多的东西。第二,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带来闲暇时间的增加。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是必然的趋势,这就意味着未来有很多的工作需要从人转移到人工智能,这必然会增加人的闲暇时间。第三,资本有机构成提高带来的就业率增长困难。马克思资本论中分析了资本主义资本有机构成提高对就业的排挤,这其实在我们社会主义经济体中也不可避免的存在这个问题。在这一波人工智能引领的技术浪潮之下,增加就业率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事,这不是政府不作为,而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经济可能确实不再需要这么多人去从事生产工作了,这就意味着要么我们减少就业岗位,要么减少每个人工作的时间。所以未来四天工作制甚至三天工作制是可以预见的。所以我们在关注就业率之外,也许更应该关注的是休闲率,或者说如何更好的休闲。第四,有闲阶层的扩大。凡勃仑有一本制度经济学的名着叫《有闲阶级论》,讲休闲是上流社会的一种炫耀。在一百年前,休闲确实是贵族们专属的特权,但今天,休闲已经走入平常百姓,成为普罗大众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五,共享经济的加速发展。共享不以追求占有为目的的,其关注的是使用。共享经济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基于占有而生产,这就会大大减轻社会生产的压力,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会减少我们生产的时间。第六,新的社会思潮兴起。今天,有越来越的人“断舍离”,就是不需要买这么多东西,以一种极简主义的方式生活。现在还有一个新词“佛系青年”,这一方面是低欲望社会下的一种对生产至上主义反抗,另一方面,这也孕育着休闲文明复苏的可能。

四、休闲文明的展望

对未来而言,涉及到我们如何看待休闲文明的问题。我认为休闲文明是一个更加自由的文明,是让人充分的发展的文明,是充满创造力的和平的文明。休闲文明的态度不是反对生产,而是反对生产至上;不是反对劳动,而是反对异化劳动。休闲文明的目标是让个体不再将生命的意义建立在生产更多、消费更多、占有更多之上;而是通过休闲自我实现来重建生命的意义。休闲文明的机制也不再是单纯地依靠奖惩机制和功绩社会的运行规则,而是一种新的规则,比如今天你会主动在社交媒体分享,在维基百科、知乎等上面去自发地提供答案,后面肯定不完全是传统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则。休闲文明的逻辑是社会螺旋上升式的回归。就像马克思主义对从原始社会到共产主义社会发展的描述一般,休闲可能是我们的起点,然后生产,生产以后又到了生产至上引起的异化劳动,最终克服异化劳动,进入新的休闲文明的阶段。有理由相信,休闲文明的发展将使人类更加自由、充实、和谐,这也应该成为我们奋斗的目标!

作者:曾博伟 中国旅游协会休闲度假分会代会长、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教授
来源:整理节选自2024山东精品旅游促进会上《休闲文明与好客山东》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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